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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持人物琐忆——马通伯
陈巨来

马通伯

马通伯,名其昶,桐城人,闻为吴挚甫(汝纶)之及门。民初时,为北方古文大名家,尝任清史馆之总纂。新城陈病树(名祖壬,字君任)、合肥李木公(因松,亦龙堂伯父也)为其得意弟子,马氏与陈散原(三立)名相伯仲,且至好,临死前,命陈、李转拜散原为师。故陈、袁、李称陈门三杰云。据病老云,马老师曾来上海,陈、李均设宴款待之。马询陈云:你好嫖,什么叫野鸡,我想看看。陈偕之至四马路游玩,告以立于路上之雉妓即是也。马云,此只能谓野妓,鸡字是何典故邪?陈为之语塞。又一次,问木公曰,闻上海多新产品,有骆驼绒,何物邪?木公购一袭以献。马观后云:绒即绒耳,骆驼云云,太无出典也,吾原想,骆驼之皮,哪能作皮衣邪?病翁云:马老师生平只知四史、唐宋古文,男女饮食却茫然也,故有以上之二笑话云。但作文章,陈散原亦推崇不已云。此亦旧文人专读死书之笑话耳,受孔孟之毒素也。 (选自《万象》2003年第十、十一期合刊)

王湘绮

湘绮老人王闿运,湘中大文人,亦名士也。其历史已为人所共知,不赘述矣。据闻,民初袁氏为反动派之总统后,以礼贤下士自居,遣专使迎老人至北京,在当时南海怀仁堂接见,命秘书以车恭迎。老人遂穿戴了清代官服蟒袍补褂而入。当汽车抵伪总统府大门时,其时尚存一牌楼曰“新华门”,老人以询袁之秘书曰:此何门邪?秘书告以乃“新华门”。老人曰:我观之似“新莽门”也,两侧可加一对联“民犹是也,国犹是也,何分南北;总而言之,统而言之,不是东西。”(下联犯重出一是字,遂有人诋之谓欠通云。)及见袁氏,袁氏告之云:现已民国矣,老先生何以仍作清服邪?老人笑答之云:你穿西式服装了,乃夷服也,我着满洲服式,亦夷服也,彼此彼此云。袁以其名满天下,无可奈何,只能恭送如仪,不敢以官职相强矣。

又:述及此时,尚有属于对联之传闻,并记如下:在蒋匪帮当年北伐初抵南京时,湘人叶某某(似名德辉,此人亦一有名之文人、藏书家,以影印唐人笔记《控鹤监秘记》淫书等著称者)最鄙视蒋匪者,尝作联语诋之云:“稻粱菽,麦忝稷,五谷不辨;马牛羊,鸡犬豕,六畜成群。”为蒋匪帮所知后,即以影印淫书,腐蚀人们之罪,枪决于长沙了。或云:上联乃叶临行刑时,所写出者云云。

又:余在去岁,邂逅一山东小军官某君,此人能背诵古今联语近一二百之多,有至传者,惜余善忘,只忆二联矣。据其云:在闽人某笔记中,见有某文人之女,嫁沈氏,生一子,以貌美,为豪家所夺(似张季直之夺余沈寿)。沈尝遣其子从母,临归之时,其母书一联命示其父云:“妾别郎君去矣,大丈夫何患无妻,它时绣阁谈诗,莫对新人念旧妇;儿随乃父免赡,小孩子终当有姆,异日趣庭聆训,须知继母即亲娘。”此可反映从前旧社会黑暗时代之妇女受压迫的可怜情况之一般矣。在今日新中国时代决无此惨状了。

又:清初年羹尧幼年殊玩皮,在私塾读书时,常从狗洞中钻至隔壁邻家桃园中偷桃子吃,为其师所知,罚以作联坦白认罪,师出上句云:“钻狗洞偷桃,是谁。”年对以云:“跌龙门折桂,有我。”乃免打手心云云。 (选自《万象》2003年第十、十一期合刊)‘

章太炎

太炎先生,文名满天下,近代大法家也。据慈溪古文家冯君木()姻丈告余云,清朝近三百年以降,真正古文家,前数江都汪容甫(中)、后推余杭章炳麟二人而已,若桐城、阳湖、湘乡各派,均落唐宋之窠臼耳。君木丈文集曰《四风堂文集》,所作之文,无一不学《述学》者。不特如此,其长子亦小名为喜孙(容甫子名喜孙也)。岁丁卯,冯公以友人介,晋谒太炎先生,以文求正,执后辈礼甚恭。章氏大赏其文才,畅谈至乐。是日适为旧历端午节,章氏享以角黍,而他自己即以手持醮糖而食,其时适有一墨匣与糖盆并列,章氏以黍竟误醮在墨匣中,一面欢谈,一面大吃,吃得满嘴黑墨,仍怡怡如焉,边吃边揩,右手亦全黑了,他自己竟毫不为意。冯氏以初见面,亦未敢告之,次日以告余,大笑不止也。后冯氏又告余云,章先生从南洋桥迁居原同孚路之同福里中,初晋屋不久,尝出门访友,回家时,忘却自己居处,在路中招一巡捕,告以原委,请其陪同回家。巡捕问以所居里弄名,门牌几号?章大愠,谓之曰:我如记得,不用你陪了。巡捕大窘,告之曰:先生,你住何处我哪能知道呀。章亦为之大窘不已。后其家中人至夜四出找寻,始将其领回了。此俗语所谓“书独头”也。又:章氏作文,喜用说文中之古籀文书之,此其为小学大家,成为习惯矣。某年,有湘人某公逝世,以巨金求章撰一祭文,旧例,开吊时,须请人在灵前朗诵,本拟嘱袁伯夔丈读之,袁丈先观一过,觉其文既深拗,古文又太多,敬谢不敏。乃求章氏自读。乃章自读时,至许多古文处,竟亦偶尔忘却,竟亦期期艾艾终场了。此笑话至章氏逝世后,袁氏始用以告人者。袁氏并切戒后学,作文不宜摹仿李越缦与章太炎之多写古籀文使人不识云。又:孙中山先生安葬金陵后,余尝于冯君木丈座上闻陈布雷(训恩)告冯丈云:原先中山陵初建时,拟陵前树一神道碑,以三千元求太炎先生撰文刊之。章先生欣然接受,但提一条件,中山先生生前有一政治路线,为大错误,文中当加以批判,如能同意,则三千元可无需云云。立碑而痛骂死者,为向例所无者,故只能取消了。当时又无一人有此资格为文,故只能由谭延闿书“中国国民党葬总理孙先生于此”矣。当时尚无法家之说,殆孙先生有政治不合法家,故章氏耿直提出拒绝矣。布雷为冯氏及门大弟子,所言当非也。此亦足以见章氏法家之风格矣。 (选自《万象》2003年第十、十一期合刊)

周瘦鹃

周瘦鹃,名学贤,生于光绪乙未年(一八九五)。吴门小说家,当时所称鸳鸯蝴蝶派者是也。五十年前曾任老《申报》副刊“自由谈”主编,《半月》杂志主编。又有一小型杂志曰《紫兰花片》,月出一册,所有小品文,均其一人所撰者。此人曾得奇疾,自发至毛,遍体不生,头上制一假发套之,鼻架特制大圆眼镜遮及眉毛。五十年之前,壬戌(一九二二)时,余即与之邂逅于当时白克路(今凤阳路)侯在里袁寒云先生座中,相处至洽。据袁先生云:他斋名紫罗兰庵,有一段失恋伤心史存在:他少时尝与一女士谈恋爱,有白首偕老之盟,女西文名紫罗兰,亦姓周,为双方家长所不允,因旧俗同姓不婚也,是以不谐矣,故他遂取此花名为庵,并制一小锦袋,以周女所写情书装入,冬夏春秋,总挂在内衣中,以作纪念云。此情书,袁先生曾拜读过者,故不虚也。

在四九年以前,余与之时时晤面,见必畅谈甚欢。解放后,他归吴门,以种花为乐,即与余不相见矣。后闻人云,他尝晋觐伟大领袖毛主席于首都,领袖赐以高级香烟一枝,他吃了半枝,半枝以锦匣珍藏之,凡有友人往访者,辄以之出示,栩栩然自得不已云。

岁甲辰(一九六四),他年七十,与郑逸梅、陶冷月二公同庚,朱大可、平襟亚等等发起在酒馆中公祝三位同庆。事先大可其石昆仲告余,余因与三公均为多年老友矣,故告大可,亦请加入。已定期通知过了,乃其石忽来告余云,周老因事滞苏,未能来申了,故公祝取消了云云。余亦深信之。至次年乙巳,余至冷月家闲谈,睹一摄影,三老同庆之图,朱、平诸人均在内也。据冷月告余云:去年周来沪,索阅公祝人名单,见有你名在内,遂云:右字辈,淮南归来之人,如与同席,是亵渎了他的身分了。坚决云,如有某某,他必立即退出云云,故不得已嘱其石诓骗你了云云。当时余云:这不怪他的。一笑而已。至六八年,据陆澹翁告余云,这次运动中,周因坦白不彻底,竟投井自尽了。余为之叹息不已。半枝香烟,不知亦一同携之赴九泉否也?

放翁后人

放翁后人,亦吴门人也,有文学名,尝任抗战前之正始中学教师。亦曾订润例,卖古文,曾为弹词艺人朱耀祥、赵稼秋编张恨水小说《啼笑因缘》,为女艺人范雪君编秦瘦鸥小说《秋海棠》,名闻苏沪者也。他为人至和蔼可亲,藏小说书至富。六八年以前,余时于平、朱二公家见之,作长谈。今岁余归家后,犹时时念之不已。

今夏忽闻其至亲某生来告余云,他有女儿,在美帝联合国大会中任女职员,平常角色也。自美帝树了白旗来与我国访问后,中国人在美者,陆续回国探亲,其女亦于去岁来申望老父了。老人大乐,遂不令任何亲戚与之接近。去年六月,老人八十生日,所有亲戚纷纷以寿礼贺之,老人只与父女儿孙团聚,所有内亲一概不招待了,盖仿贾元春归省大观园,无职外男,不得入见耳。其女在联合国之上司头子,乃刘海粟之子刘虬。刘虬曾托她携药物交刘老。海粟拟设宴慰劳之,因听到其父视之为元春归省事后,亲戚都没有了,刘公时正在午饭,大怒拍桌,将箸亦击落于地,遂告她,撤消请客了。某生告余后,余笑为之曰,美帝不是皇帝,她亦不是贾元春回家归省,乃贾探春远嫁海疆耳。老人今已八十有一矣,大小便已改道从腹通过而出矣。胡竟反常至此,视女儿如元妃,视亲戚如外人,殆亦势利之一种邪?

李祖韩

李祖韩(左厂),宁波镇海人,为民初闻人李云书、李微五之侄也,为解放前上海化学工艺社之大股东。左厂虽为巨商,但能画,与妹秋君,俱以书画家姿态周旋于诸大名家之后者。胜利后张大千三次来申,均住其家。左厂兄妹每日必以丰盛之席宴之,并为之广作介绍。在当时,余几无日不去,去必至深夜始归家。故与之无话不谈矣。又时时见方介堪、支慈厂(刻竹名家,亦能治印)、江寒汀、吴子深等等来访大千,左厂对诸人,态度至傲慢。诸人行后,左厂总谓大千曰:他们来无非想照你牌头也,所以我嘱佣人茶亦不必给他吃的了。大千及余均笑之,云:你太“犹太”了。

大千方作画,左厂告余云:某某,我告诉你,我少年时,是在某洋行为职员,老板,犹太人也,尝以做生意如何可赚钞票之秘诀相授过的,所谓“犹太”,如果一钱不落虚空地,那是小气鬼,是蠢人,必须放准眼光,见有可以供我利用之人,不妨给以小恩小惠,甚至终年供给,一旦可以在其身上利用,即可捞回大财了,这方是真犹太也。我昔年在中国营业公司作买办时,尝用二人,一翁瑞午,一李亦龙,月送五十两。二年之后,公司与平汉铁路交易一买卖,久久不决。知局长何竞武,与徐志摩为异母之弟,遂托翁瑞午求徐及小曼夫妇二人,一言即定,公司赚了二百馀万元之多。这不是我的犹太三昧吗?余与大千,为之大噱。

又,左厂尝戏索大千草草绘扇面一百二十页,云以送人者。大千一走,即每扇以五十元出售。大千吃住,全捞回有馀了。是亦犹太也。一笑。

赵叔孺

先生讳时 ,初字纫苌,三十后更字叔孺,斋号二弩精舍,因藏有三国时二弩机,一有吴大帝年号,一有蜀汉后主年号,佥为仅见之品,故以署其斋。

先生性奇懒,抗战前虽甚清贫,犹不肯挥洒,每至节日年关,始奋起书画,以付欠款。其治印亦不自珍视,且少留稿。余于癸亥年曾以一空白小册,求为留拓,十年之间,无一不精而美者,此为其全盛世期也,但不足百方,其少可知。其后凡有求之者,如周湘云、谭组安(延闿)、姚虞琴等所嘱,悉命余捉刀矣。后被姚老所识破,对师大肆不满。先生笑谓余曰:只因你太要好,不像吾的草率,致被识破。故余即从此不代笔了。以后诸作,仍然方君诸人所刻,故面目都非矣。先生坦然自若也。综先生一生,治印确为其自刻者殆不过二千馀方而已,然视 叔已倍之矣。先生曾以自闽所作,以及后来者所存印拓,零零落落,尽以付余收集,迄丙子年为止,约共二千馀纸,余分门别类,保而藏之,至四九年又求溥心畬先生为楷书封面,拟以粘贴成集,永作纪念。至解放后,其族侄赵鹤琴,自香港寄来所精印先生遗作一册后,又驰书来向余假先生之治印拓片,谓拟以再辑印集,以广流传云。鹤琴雄于财,故余即尽举所存寄之,并作序文一篇附去(此文余五十元润求当时诗人许效庳德高所代写者)。熟料书既不出,印亦笑纳,甚至与余从此不通只字矣。余被其所绐矣。惜哉惜哉。今惟保存心畬封面一纸了。闻此兄去岁曾回沪探亲,年逾八十矣。(原载《读书文摘》2003年第12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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