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时曾读周亮工的《印人传》、汪启淑的《续印人传》,及叶铭的《再续印人小传》、《广印人传》。前两书限於当时的印刷条件,未能配以印作,不免美犹有憾;後两书过份追求印人数量,而简撮前人之作为小传,每失之讹略草率,且成书於宣统间,所述仅至清末而止。要了解其後印人的业绩,只有期待於後来者。
我生也晚,年轻时在广州只接触广东印坛的老辈,一九四八年末,获与马衡先生通信,此为首次与省外长者请益。一九五六年到北京,有幸得见白石老人。一九五九年与一九六二年,两次追随容庚师北游十余省作文物考察,除重点参观商周青铜器外,我因有印癖,还争取机会看了不少公私藏家所藏的古印、明清名家印和古今印谱,特别是拜识了好些华东、华北,和少数西北、华中著名篆刻家、印学家、收藏家,眼界大为开扩;并从老辈的言谈和後来书函的讨教中,获悉不鲜为书本所没有的印人轶事。资料积累渐多,慢慢便萌生了补写辛亥革命後知名印人传略的念头。好些领教过的前辈,他们多是深究此道的耆宿,及其奄忽、痛悼之余,我都执笔记其生平和艺术。
七十年代中,我把已得资料先後草成六十多篇印人传初稿。有待补充的,再分函求教,其中年登耄耋的郑逸梅先生,辄就所知,详为赐告,令我既感且愧。拙作《近代印人传》在一九八一年始在香港《大公报·艺林》周刊上陆续发表,我工作繁而兴趣杂,未能专志此事,断断续续地拖了十五年,至此才告一段落。发表之後如有新知,往往还作必要的补订。在这一百二十五位印人中,约有三份一是我躬亲晤识的,三份一则从传主的家属、弟子中获得资料,另三份一是据已刊文字资料综合而成。如王献唐先生,一九五九年我曾随同容师谒见,後来也通过信,两三年後修函致候,覆信的是他儿子,原来王老已於一九六○年仙逝;又过十余年,在撰传时想核实一些资料,再去函请教,覆信的竟是王老的孙子,原来王老的儿子业已辞世。而写锺刚中先生传,更劳烦了六七位长者。此中甘苦,恕不多赘了。
有三点想作一些说明:一 、此书之作,是想补《广印人传》所未备,所以选写的印人,皆以辛亥革命後仍健在者为限。拙稿定名为《近代印人传》,曾请教过沙孟海前辈,他认为篆刻的特殊性质不比政治、经济或文学,不一定绝对遵循历史学界的分期,似乎可以宽松一些,并欣然为此书题写了扉页。二、近代知名印人,经过多年查访,有代表性的大抵已汇萃於此。由於笔者交游的局限,沧海遗珠肯定不可避免。箧中所存,有史料略备而印作云阙,或印蜕已得却史迹难寻,这些,只好俟之异日。三、我之所以使用文言的文体,主要是想节省一些篇幅,同时,文中引用的原始材料,如传主的著作、别人的评骘,或印谱的序言等,多属文言,这样行文会协调些。当力求浅白,庶免引致读者的不便。
拙作自披露至结集,历十余年,其间有两刊物曾加转载,台湾的一家连作者署名也被改换了。读者之中,容或有先看过转载刊物,而後才阅本书的,为免误会抄袭之嫌,故不得不於每篇篇末注明原发表日期,俾供查考。
在撰写过程中,曾得到沙孟海、启功、韩登安、史树青、王益知、傅大卣、金禹民、张鲁盫、高式熊、潘德熙、韩天衡、黄昌中、赵林、柴子英、潘主兰、陈清狂、诸涵、曹用干、林乾良、余成、王启初、张郁明、林树中、马清和、黄永年、陈彦均、方春晖、周植桑、乔无疆、赵履真、王智珠、施南池、刘一闻、王中秀、华义蔚等先生热心提供资料。又蒙王个簃师赐题书签,郑逸梅、沙孟海两老惠撰序言。复荷茅子良社兄敦促此书的结集,并周详审订,设计版式,增补印款图像,在百忙中颁作跋语;江学新、李顺发先生翻拍印人像片。统此敬致谢意。
一九九五年除夕 马国权雪窗